寫在前面: 文内描述的烏強伯, 是 60 - 70 年代,住在中街 ( Beach Street ) 與海墘新路 ( Victoria Street ) 一帶的老居民,才有印象。 那個年代, 大多數大人小孩都會吃過一碗他賣的糖水。 因此, 小人物大情懷, 他承載着我們這一帶人的早年集體回憶。
七月中元節慶的這個時期,酬神戲棚歌台脚周圍,都會有滷肉蝦煎,潮州果條湯,蠔乾糜 (mue) 等等小食,尤其四果湯是必會見到的食物。
四果湯和清補涼雖是兩個不同的名稱,不過都是甜品類食物中, 最常見的一種。簡單的煲製一些豆類,再加以白糖水。 大眾熟悉的單品種,如陈皮紅豆沙, 綠豆沙, 蓮子羹等等。 一些講究的做法,除了豆類, 還搭配藥材,水果,麵製品等等材料。
今天想吃四果湯,除了自己可以在家煲煮,大多數人都推薦汕頭街 ( Kimberley Street ) 的店鋪,中路妞巷 ( New Lane, off Macalister Road ) 的攤檔,我反而想念烏強伯。
家住四方巷 ( Soo Hong Lane ) ,來自廣東省潮安縣,年近古稀的翁姓烏強伯,清癯消瘦,臉頰凹陷,一雙眼睛却炯炯有神,身體是很硬朗的。 不過牙齒已經掉到殘缺不全,幸好還有兩三枚依然完好無損。所以一開口説話,那殘存的兩三枚牙齒, 顯得特別突出。
上身穿着一件白背心,下身一件長及膝蓋的寬濶短褲子。由於無褲勾,就在近肚臍的地方交曡着,更緊折褲頭, 幷圍上一條有錢袋的粗皮帶。脚下當然是輕便好走的平底布鞋 。
不管晴天,還是下雨,戴着一頂擴邊尖頂的圆形宽檐竹笠,半彎着腰,肩挑一副搖搖晃晃的擔子,走街串巷,以放慢速度和拉長的聲調,邊走邊叫着 “ 白。果。。。” , 在海墘一帶販賣四果湯。
擔子前頭有個小泥爐,爐中以小段木柴和火炭為燃料。爐上擱個鐡鍋,這個擁有幾個格子的鐡鍋, 是特製以分隔四果湯的豆類配料。當然烏強伯的四果湯不限於四種,除了固定的紅豆,還有薏米,芡實,龍眼乾,白果和蓮子。
後面的提籃,放着幾十個口徑四寸半反口碗和湯匙,大鐡桶盛水是供食客就餐後清洗碗匙。另有少許燃料和一點雜貨。別看他格子瘦小,挑起擔子,走路蠻輕鬆的。
每次經過我們老店,以水泥鋪面的外埕時,總會卸下擔子, 把竹笠也脫下,歇脚一時半會兒;喝口清水,抽根香烟等食客。
個人生活極節儉的烏強伯,吸烟時,不曾吸到一半便把它打掉。 每一口都要深深吸到肺裏,每一支烟, 都會抽到幾乎燒到手指。
假如碰到附近店鋪有海墘苦力在起落貨物,他會逗留片刻,等苦力完工之後,肯定會來幫襯他;不計較吃的姿勢,或站或蹲着隨意吃一碗热腾腾的四果湯,以填飽肚子或滿足胃口。
那個年代正值於中美越戰時期,心繫唐山的烏強伯,閑聊時,總會發佈一些來自 “ 路邊社 ” 的新聞,轉報好似他親身參與作戰行動的戰鬥狀況 :「 一個民兵用國產步槍,就把美國軍機打下來 !」 。烏強伯講得興冲冲,聽者也樂滋滋,往往都會有欲罷不能的感覺,再來第二碗,繼續聽聽他的大話。
烏強伯選用反口碗為盛四果湯的粗碗,因爲比一般飯碗,開口大的反口碗,裝盛份量看起來更加多。剛好這類反口粗碗是我們老店的通銷貨,先父念到他是老鄉 “ 家己人 ”,經常會不計算這幾個粗碗,不收錢,乾脆給了他。日後我開了竅,才明白無論我是吃純紅豆湯,或是芡實湯, 他老是會額外贈我三兩粒白果。
時過境遷,歲月匆匆,挑着擔子的小食販,都已名存實亡,烏強伯的四果湯。也後繼無人而收擔了。但他老人家的身影,依稀還留在我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