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摘自今日南洋商報副刊
诗人节特辑——李有成专号(2):
李有成著作
诗集:
《鸟及其他》(槟城:犀牛出版社,1970)
《时间》(台湾:书林,2006)
专书:
《文学的多元文化轨迹》(台湾:书林,2005)
《在理论的年代》(台湾:允晨,2006)
《文学的复音变奏》(台湾:九歌,2006)
《逾越:非裔美国文学与文化批评》(台湾:允晨,2007)
《在甘地铜像前:我的伦敦札记》(台湾:允晨,2008;
中国简体字版,浙江大学,2013)
《他者》(台湾:允晨,2012;
中国简体字版,浙江大学,2013)
《离散》(台湾:允晨,2013)
诗集:
《鸟及其他》(槟城:犀牛出版社,1970)
《时间》(台湾:书林,2006)
专书:
《文学的多元文化轨迹》(台湾:书林,2005)
《在理论的年代》(台湾:允晨,2006)
《文学的复音变奏》(台湾:九歌,2006)
《逾越:非裔美国文学与文化批评》(台湾:允晨,2007)
《在甘地铜像前:我的伦敦札记》(台湾:允晨,2008;
中国简体字版,浙江大学,2013)
《他者》(台湾:允晨,2012;
中国简体字版,浙江大学,2013)
《离散》(台湾:允晨,2013)
种族主义辩证法
李有成【诗】
一、正
他自梦中醒来
天色微明,梦境依稀
一如天边的一角残月
月表且为浮云遮蔽
他记得梦中那座公园
公园中有一种白花
只有一种白花
公园中有一种绿树
只有一种绿树
公园中有一种色鸟
只有一种色鸟
他目眩于
公园中白花绿树色鸟的纯一
二、反
他自梦中醒来
天色大亮,窗外大街
混声吵杂,他听见
电视新闻扰嚷
他记得,过了大街
有一座公园
齐放的花,群芳争艳
高矮的树,纷杂的树种
还有鸟声啁啾
争相鸣唱
三、合
他自梦中醒来
在梦境与现实之间
踯躅,茫然
——2014年6月2日写于柏林旅次
访马克思故居
李有成【诗】
凭一册薄薄的《特里尔城市指南》
穿过黑城门,穿过
特里尔残破的罗马岁月
穿过中心市场广场
市场十字柱
已经是千年古事
在十字柱下
在市场与教会之间
先生,你曾想些什么?
布吕克街十号
巴洛克风华依旧
先生,抱歉事前不曾告知
冒昧造访,并且还以
四欧元,重温一场纷扰
激荡的旧事——
生前纷扰,死后激荡
先生,倘若你深夜归来
绕着回廊走道
在房间与房间之间
空洞的房间
墙上的文字,萤幕上的影像
你要如何辨识
那由文字与影像编织的历史?
百年人物如今尽成鬼魂
倘若你深夜归来
万籁皆寂,只听见历史啸叫,呻吟
先生,你要如何面对
那众多生前不曾谋面
死后却争相供奉你
以陌生的语言召唤你
的鬼魂?
你要如何辩白
哪些是真知?哪些又是曲解?
你鲜红的名字
你古铜的塑像
在推挤的历史浪涛之间,浮沉
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
你看到的
究竟是你自己?或是虚幻的幽灵?
倘若你深夜归来,先生
你只能寂寞独行,那走道回廊
在房间与房间之间
在谙哑与喧嚣之间
你真能看见自己的身影?
你真能找到自己?
——2014年6月12日于新加坡牛车水
特里尔(Trier)为德国历史古城,建城于2000年前,曾落入罗马统治,公元3世纪时还一度短暂成为罗马帝国的首都,黑城门(Porta Nigra)即为罗马时代重要遗迹之一。穿过黑城门,可至中心市场广场(Hauptmarkt),广场中心立有市场十字柱(Marktkreuz)。1818年5月5日马克思即诞生于距广场不远的布吕克街(Brückenstrasse)10号,不过马克思一家在他出生后次年就搬到黑城门附近的西麦翁街(Simeonstrasse)。1849年8月27日(或28日)马克思流亡伦敦,至1883年3月14日逝世,终其一生不曾再重返特里尔家门。布吕克街10号在过去200年间曾经数易其手。1972年,德国社会民主党购得这栋马克思诞生的房舍,并辟建为马克思故居博物馆(Museum Karl-Marx-Haus),由弗里德利希·艾伯特基金会(Friedrich-Ebert-Stiftung)赞助与管理,馆内除展示马克思生平事略与其著述外,另以大量图文和影像叙述马克思之思想学说过去一个多世纪以来在世界各地所造成的惊天动地的改变。2014年5月29日我趁赴德国西南方的老城萨布吕肯(Saarbrücken)参加学术会议之便,与单德兴和冯品佳连袂造访距萨布吕肯约一个半小时火车车程的特里尔。在参观马克思故居博物馆时,见馆内各项展览,对百年来的历史变动感触颇深,特以此诗略志其事。此外我另有长文〈看马克思去〉,收入2008年(简体字版2013年)出版的《在甘地铜像前——我的伦敦札记》一书,叙二度造访伦敦马克思墓园之感想,并旁及马克思的一生际遇,也可以参考。
(南洋文艺,24/6/2014)
学术与创作的淑世关怀———访李有成老师(下)
诗呢?诗是远扬的梦。一步一步的推动着他向远方而行。实际上他一直想远行,想读书,所以才去当《学生周报》与《蕉风》的编辑。及至后来出国,虽然与五一三事件无关,但在阅读了许多台湾作家的作品,以及渴望追求学问的心理下,终于一掉头,一无反顾的跨向了千里外,大海对岸的台湾了。
刚到台湾头几年,将当编辑时放下的诗笔重拾起来,又开始写了一些诗。发表在《中外文学》和其他诗刊,到了读研究所,就不再写诗了,转而专心于学术。那时早他几届的外文系学长如林绿和陈鹏翔还一直在创作。问他为何那时可以如此毅然决然的放下诗?他笑了笑说,或许缘于之前在马的一场笔战,感到有点失望,觉得那地方无法好好讨论文学问题,所以希望能韬光养晦一阵子,等到学术上有所发展后,再回来创作。可是没想到,一放,时间就走到老远去了。最近这几年,又开始写了一些,有些发表,有些则让它沉淀着,慢慢修改。这让我想起了他两首题目很长的诗:〈我问土耳其朋友阿里一个有关身分的问题〉和〈再问土耳其朋友阿里一个有关身分的问题〉。两首均讨论种族和身分的存在问题。后来两首各别被选入台湾的年度诗选中。除此,他还有一首题名〈卡拿〉的诗,谴责了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反战诗,由此显见了其在诗中所含具的人道主义思想。
注意作家的关注点是什么
“诗创作的关注点不一样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浸淫于学术世界,研究文学,必然会有一些想法和关怀面。而且现在所关怀的,已不会局限于某个地方,他说。如那两首诗,背景固然置放于土耳其,但关怀的问题,种族与身分,依然跟马来西亚和台湾有密切的关系。换句话说,这样的关怀被提升上来,被放大为一种普世性的探索。如他一直以来所关注的族群、弱势和边缘的问题一样,放诸四海皆准。
同样的,针对一些人认为留台作家只能依据想像写大马的情境,却对自我当下生活的地方无感时,他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这样的认知其实不很重要。如鲁西迪(Salman Rushdie),生在印度孟买,却因为全家信奉伊斯兰教,移民到巴基斯坦,长大后到英国读书,并留在那里,现在很多时间又住在美国,可是他写的作品并不局限于英国。很多仍然与印度有关,尤其是要如何回头去看处在后殖民历史中的印度,以及印度的历史。同样的像张贵兴、黄锦树他们,我觉得背景是一回事,写什么又是另一回事,重要的是,他们背后关心的是什么。”
所以,在文学创作上,乡土是可以移动的,不一定要写什么,才算什么。
“海明威的很多小说,写古巴、写非洲、写西班牙,很多跟美国没有关系啊!但他还是了不起的美国作家。”
因此,有成老师觉得应该跳出文学创作背景的设定,必须去注意作家的关注点是什么,以及他如何去处理所关注的问题。而不必计较,或黏滞于非要写某一个地方的题材不可。
在这样的视野中,其实我窥到的是有成老师所具有的一个国际性思考。在全球化跨国流动的离散与想像里,文学应该可以放在一个可以流动的脉络中来创作的。何况,如他所言,很多作家诗人的记忆经验,早在青少年时就已被累积了下来,即使不在当下的现实中,仍能将那些记忆召唤出来,并赋予它这时代的历史。如海明威写西班牙,显现着他对民主与争取自由的一种向往,同时也写出了他的存在感来。所以一个作家总会选择他最想要表达某种内涵的题材来写。这才能写得好。因此有成老师强调,在研究文学作品时,他是不会要求作家非要写某个地方的题材不可。
需要学者讨论马华文学
另一方面,他认为马华文学有创作者,同时也需要有学者,需要更多人来讨论马华文学,让马华文学学术化。这是一条必经之路,虽然目前有一些人在做这件事,但还是有不少作家和议题是可以拿出来讨论的。然而,作家/诗人本身也要有开阔的胸襟,能接受不同观点的讨论与批评,而不是沉溺于同好的赞扬声中,一旦有不同声音出现,就心生怨隙。在许多地方,很少会有作家/诗人对学者写的论文表示出什么意见,反正作品完成了,讨论已是学者的事。所以学者写出扎实有据的论文,才是最重要,也才能正面的推动马华文学。
有成老师身具学者与诗人的双重身分,因此当然知道作家与学者之间,总会存在着紧张的关系。因此,他觉得“若认为马华文学的历史比较短,创作的人数也不多,所以需要评论者宽容对待,就像对一个婴儿需要特别照顾那样,这就无法进步。”
学术不需要有这样的心理,毕竟受过学术训练的学者,自有他一套看法和立场,尤其在马华文学学术化的进程上,不应该有这样的态度。
这些年,他在中央研究院做研究,接触面比较广,也比较国际化。这跟在大学教书稍有不同。毕竟,在中央研究院行走的,有不少一方人物,所以谈学术,也不敢托大。尤其是那些研究自然科学的,需要更宽广的视野,才能跟得上竞争。人文方面,虽不需要如此苛求,但在研究上同样要有新意,在关怀上也不能跟现实世界脱节,这跟科学研究没有两样。以对弱势者的关怀而言,这是一个普世性的问题,由此可以用来反思马来西亚的种族与阶级问题。因为文学和学术理论实际上都脱离不了关怀,文学创作需要介入这个世界,同样的,学术也不能只是呆在象牙塔里工作;它与人生产生相互对证,问题是,怎样处理?
“一如你写离散和语言的问题,都是与现实存在有关啊!”
用何种手法介入讨论
创作与理论都具有实践的淑世功能。这是有成老师常强调的。因此他说:“譬如种族和语文问题,马来西亚、台湾、中国,甚至美国,同样会遇到这样的问题。问题始终存在,重要的是,这个问题对你产生怎样的意义,文学创作是用怎样的手法介入讨论的?从这里大致上可以看出一个创作者对文学的认知。”
这样的文学和研究理念,一直以来贯穿了有成老师的创作与学术探索。如他在《逾越》一书对非裔美国文学与文化所进行的学术关注,在《他者》书里则对弱势与边缘人的文学关怀,或在《离散》中,将讨论的议题扣紧当代社会历史的现实脉动。这些现世性的观察与探讨,或以创作和学术介入,成了他念兹在兹的工作。
而去国40多年,他乡成了故乡,同时面对岁月飘蓬,人事迁更的离散状态,感慨当然不少。
童年渔村还在,但老家却已不在了。即使住在台北,住家旁边是大安公园,附近的一些景观也不断在所谓进步与繁华中逐渐消失。时间、记忆、存在,这些,唯有通过书写,才能留了下来。或许有一天,他在学术之余,会回来处理这样的一个离散的存在感?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对创作仍未完全放弃。近些年来,他写了一些诗,也在Facebook上纪录了一些回忆和行游的小文,或日常之思;而且总是和蔼与淡定,以此在学术与创作里,去面对时间与自己的人生。
话题后来不知怎么的,提到与他同时期的马华作者/诗人,如冰谷、沙河、沙禽、艾文,以及黄远雄等,仍孜孜不倦于创作,加上年轻一辈的崛起,作品集的不断出版,让人觉得马华文学总还是带着希望的。而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黄远雄曾跟我讲过的一句话:“如果没有李苍,或许就没有左手人了”
(李苍是有成老师去国留台前写诗和在《蕉风》当编辑的笔名;左手人是黄远雄另一个笔名),他总是那样诚挚和热心鼓励着一些写作者。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
访谈结束后,从星巴克出来(吃完火锅后,我们从东方米兰出来,又转往附近的星巴克喝咖啡进行访谈与闲聊),他在下着微雨的凄寒夜里,送我到公车站搭车。公车来了,从车窗上,看他撑着伞,穿越马路,穿过灯火纷繁的夜色,越来越远,越远,然后消失在公车镜面上远去的潮湿夜色里了……。
辛金顺【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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